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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征亲历者笔下的长征:我的记忆,我的长征
    发表时间:2019-08-09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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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尧伊油画《长征之路》,1980年
     
      

        1936年8月5日,毛泽东与杨尚昆联名给参加过长征的同志发出征稿启事,“各人就自己所经历的战斗、行军、地方及部队工作,择其精彩有趣的写上若干片段”。在毛泽东的号召下,大家纷纷写起了回忆录。1937年,这部集体创作的共计110篇、30多万字的长征回忆录《二万五千里》编纂完成,装订成了几部誊清稿本。1942年11月,八路军总政治部将其中一部排印出版,改名《红军长征记》。

      上海人民出版社将保存于上海鲁迅纪念馆的另一部誊清稿本影印出版,即《二万五千里》(珍藏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则以《红军长征记》为底本,整理注释后,以《红军长征记:原始记录》为书名重新出版。

      作为中国革命的英雄史诗,许多红军长征的故事在中国早已经家喻户晓,从埃德加·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到众多研究长征的历史研究著作,以及无数讴歌长征精神的影视文学作品,关于长征题材的发掘、研究和创作可以说历久弥新。但最原始、真实的素材均是来自于1936年毛泽东组织编纂的这部长征回忆录,由长征亲历者所书写的保留众多历史细节和真实心路历程的文章,其鲜活性、质朴性、天然性是其他经过加工的作品所没有的,这种未经雕琢的原始美凸显了原生态历史文本的魅力。同时,从文学的角度看,《红军长征记》无疑也是一部优秀的军史文学作品集。

      在此我们摘录其中关于红军出发的文字,回望长征迈出的第一步。

      ——编者

     

      出发前

      必武(董必武)长征中任中央纵队干部休养连总支部书记

      当我们感觉到主力红军有转移地区作战可能的时候,我就想到我是被派随军移动好呢还是被留在根据地里工作好呢的问题。

      有一天何叔衡同志和我闲谈,那时我们同在一个机关工作。他问:“假使红军主力移动,你愿意留在这里,或是愿意从军去呢?”

      我的答覆是:“如有可能,我愿意从军去。”

      “红军跑起路来飞快,你跑得么?”

      “一天跑六十里毫无问题,八十里也勉强,跑一百里怕有点困难:这是我进根据地来时所经验过的。我跑路要比你强一点,我准备了两只很结实的草鞋。你有点什么准备没有呢?”

      “你跑路当然比我强,我只准备了一只新草鞋,脚上着的一只还有半新。”

      我们这样谈话过后,没有好久,我就被调在总卫生部工作,随着红军主力出发去了;叔衡同志呢,仍然留在中央根据地。我们到了贵州,有人说:看见报纸上载有他已遇害的消息。这一年近六十的共产党员,他不怕任何困难,任何牺牲,准备为共产主义的事业而奋斗到底,准备随时在党的号召之下无条件地去工作,这从上面我们的谈话及以后的经过,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中央根据地,因叔衡、特立、觉哉、伯渠和我五个人年龄稍大,诸同志都呼我们为“五老”,出发时我与特立、觉哉、伯渠等,都随着红军移动,经历了千山万水,苦雨凄风,飞机轰炸过无数次,敌人抄袭过无数次,苗山蛮荒的绝粮,草地雪山的露营,没有障碍住我们,我们都完全地随着大队红军到达了目的地,只有叔衡同志留在根据地,落到反革命的手中,而成为他们的牺牲品。这是怎样的令人悲愤的事呵!叔衡同志的肉体被敌人毁灭了,他的精神不死,现在有几十万几百万的人踏着他的血迹前进而纪念着他。他个人死了,他在千万人的心坎上活着。那些杀害他的人,已被钉在永远羞辱的柱子上。

      我在出发前,虽发生过随军去或留后方的问题,可是红军主力向什么地方移转呢?经过些什么地方呢?路有多远呢?这类的问题,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听见别人谈过。当时为什么不发生这些问题?

      这因为红军是要北上抗日的,当时在北面和东面,敌人重重叠叠的筑满了乌龟壳,大部队通过较困难。西边的乌龟壳要稀落些,主力转移地位自然是由西向北前进,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转移到什么地方,经过什么路线,走多少时候等问题,系军事上的秘密,不应猜测,而且有些问题要临时才能决定,如行军走哪条路,什么时候到达什么地方,有时定下了,还没有照着做,或做了一部分,忽因情况变了又有更改,这是在行军中经常遇到的,只要大的方向知道了,其余的也就可以不问。

      我们向陕、甘前进,还是到川西后才决定的。假使在出发前,就知道要走二万五千里的程途,要经过十三个月的时间,要通过无人迹无粮食的地区,如此等类,当时不知将作何感想,是不是同样的坚决想随军出发呢?这都不能悬揣。但在长途中遇到一切天然的人为的困难,不曾令我丝毫沮丧过,同着大家一齐克服过了。到瓦窑堡后,东征时还是跃跃欲试。这样看起来,即在出发前知道路很远,时间很久,险阻艰难很多的话,也未必能变更我随军的意念吧!

      暂别了!江西苏区的兄弟

      富春(李富春)长征中任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红三军团政治委员

      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八日离开我曾作了三十三个月比较长期工作的江西根据地,而到了瑞金。十月十日匆匆的参加总政治部的行列,开始了长征。

      当着我和蔡畅同志离开江西省委时,许多的同志知道我们要走,并且也隐约知道要离开中央根据地了。要走的十天前,就恋恋不舍的不忍离别,大家都在感觉,都在估计,都在说:我们相处工作是“蛮”久了,这一分别,“吗格”(江西土话,意为“什么”)时候会面咧?“好的,埃(即“我”)仍然是努力在此继续奋斗。你们走了,还是要常常指示呀!”虽然那时,抱着一个准备完成党给我的新的使命,踏着新的历史车轮而前进的雄心,然而当着离别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的当儿,心中留恋与忐忑不宁,是没有办法避免的!然而毕竟是忍着不宁的精神,离开了似乎是第二故乡的江西根据地!

      十月十日的黄昏,从瑞金雄赳赳的出发了。夜行军,三日经过富田、雩都城,乘着月夜,徒涉了雩都河。第五夜,乘月色光明,过了革命根据地边界的新陂,于是完全出了江西边区了!三年未见过的白区,也从黑夜中踏着了!这时更增加着不断的回忆和留恋!脑中不禁暗暗想着:“同很多亲爱同志同二百万为中国革命奋斗而起了先锋作用的江西男女群众奋斗了三年,终于非离别不可了!”

      直到听到固陂战斗的枪炮声,直到我们得到冲破第一道封锁线的胜利,才警觉着当前的新的任务的严重,“你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呀!”

      然而直到现在,只要看到兴国、瑞金、博生等地的同志,听到兴国、瑞金、博生等地的土音,听到中央根据地坚持游击斗争的消息,还要引起我的回忆和纪念!

      的确,全中国第一个革命根据地的江西根据地的群众,为全中国革命而奋斗的先锋的中央根据地的三百万群众,冲破蒋介石五次“围剿”的中央根据地的群众,现在还坚持继续奋斗的闽、赣根据地的群众,是值得惦念的啊!我,是从江西根据地锻炼出来的,跟着江西根据地的党员,跟着江西根据地二百万群众,学了很多宝贵的革命经验与教训,因此也更值得我来纪念!中央根据地是被蒋介石的摧残而变为游击区域了,但是我坚信,在全国抗日民族革命的大风暴中,闽赣根据地的红军与人民,必然仍是抗日战线上的主力之一!

      离开老家的一天

      小朋(童小鹏)长征时任红一军团政治部秘书

      出发已两天了,因为仍然在老家——根据地里走,所以大家都是“司空见惯”,没有什么感觉。然而今天出发,使我感觉有点不同了,因为从今天起,就要离开我们的老家,离开这块自由的乐土,离开数百万的兄弟姊妹……

      这次离开根据地,当然是为了实现新的战略……反攻敌人,深入到敌人的深远的后方去消灭敌人,达到抗日的目的,来保卫老根据地,发展新根据地。在这点上,每个红色战士都是很坚决去执行的,但是久住的老家,快乐的园地,突然离开,不禁有点不舍;只是为了执行新任务,就遵命继续出发了。

      为了避免敌机的轰炸,这两天都是夜行军,今天也没例外。

      走了夜路的同志们,在上午就已经睡得够了。午后五点半吃饭后,预备号集合号从各连队的住地前后远近的陆续吹着,一队队荷着枪的战斗员,一个个挑着担子的运输员、炊事员,以及指挥员,马匹均到集合场集合了,一队队的整齐的排列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束装待发。此时当地的群众也集在道旁,似乎送别的情景。顷刻各连队的指导员开始进行政治鼓动了,在我旁边的一连指导员这样讲着:

      “同志们!今天我们继续出发,因为要避免敌人飞机的轰炸,所以要夜行军。今天的路不远,虽然没有月亮,只要一个个的跟上不掉队,就不要紧。……今天到的地方是我们的游击区,有‘铲共团’的组织,所以大家更不要掉队,免失联络受‘铲共团’的袭击。……最后,现在我们到了根据地的边界,明天就不是根据地了。我们要反对个别的动摇分子逃跑,以为我们暂时离开根据地,就是放弃根据地,而逃跑回家。大家要知道:我们这次虽然是暂时离开根据地,并不是放弃根据地,相反的是为了要保卫根据地,为了我们的工农民主政府不受敌人摧残,为了使我们的土地自由不被敌人侵掠,为了使父母妻子不受敌人残杀,所以我们要坚决勇敢的打到敌人堡垒后方去,消灭敌人,使敌人不得不把根据地内的兵力调回来,应付我们,这样我们既可以消灭敌人,又可以收复被法西斯蒂所占领的根据地,保卫我们的工农民主政府和土地自由。如果在现在逃跑,就是帮助了敌人对根据地的进攻,害了我们大家,对不对?”全体战士不约而同,异口同声的:“对!反对逃跑分子!”前面司令部的前进号吹了,指导员不得不就此结束他的讲话:“好,现在要出发了。不多讲,在出发前我们来唱个《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歌好不好?”全体又答“好!”指导员一、二、三的口令发出后,激昂雄壮,整齐嘹亮的歌声,就在百余个战士中唱起来了:

      神圣的土地自由谁人敢侵?

      红色政权哪个敢蹂躏?

      啊!铁拳等着法西斯蒂国民党,我们是红色的战士,拼!

      直到最后一个人!

      歌声悠扬的完结了,战士们的精神更加振作了,于是就跟着前面的部队开步前进。

      我不时的回顾我的老家的山林、房屋、兄弟、姊妹及一切的一切。

      越走越远了,将二十里,经过一个村庄。此地已为赤白交界的地方,因“铲共团”常来扰乱,故政府已不在此地,群众也少,据说翻过山就是“铲共团”的地方。此时天已薄暮,仅西边还有些红霞显露。

      再行五里天已黑,但老练的我们,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脚跟脚的走着,看见前面的走也跟着走;如果是停止了,就知道前面不好过,也就停止,准备小心的过那不好走的地方;如果前面的提起脚来跳,就知道有沟渠或石头、土堆,也就依样跳去。可是走我前面的老曹古怪得很,故意要我跌交,他明知前面有一个石头突出在路上,他就不跳了,仅慢慢的跨了过去。我以为平常无事,那知道脚刚提起向前走时,扑的一交,我跌倒了。我在哎哟哎哟的叫痛,他那里却笑个不止,假做人情的帮我牵起。这个家伙真搞鬼!

      接着上山了,大约上了四五个钟头才上完。路很不好走,忽高忽低,有时陡得真要用手扒。因为队伍多,又看不见,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拥挤着走不动,一会前面过去了,后面又要跨大步,才跟得到,这时大家都喊着“跟上不要掉队!”但一会队伍又走不动,又停止了。

      半夜才到山顶,接着又下山了。这边下山的路更加不好,因为这边都是树林,仅一条小径,蜿蜒地在树林中下去,且路上砌的石头受树林的荫蔽,不易见太阳,故多长青苔,走起来更困难了,如果不小心的话,就要使你“坐汽车”溜下去。原来上山时前面队伍那样走不动,就是这边的路作祟。

      好容易的下完了,只见前面火光灼耀,在淡淡的光芒中,看得一些房屋的轮廓,狗也不断的叫,知道这就是宿营地,——这时已离别了老家的领土,到了豪绅地主统治的地方,看表时已二点了。

      待我到时,前面的部队,已经睡得大家“鼾儿起梦儿迢”了!听说他们来时,在房子里的“铲共团”被一起捉住了,连枪都没有放,无怪他们打了胜仗,我们还不知道呵!

      这里的群众,已有部分因不了解红军而逃跑了。但家里还有些,深夜起来招呼我们,滔滔的诉说他们受豪绅地主“铲共团”压迫剥削的痛苦,听说“铲共团”已被我军消灭,真高兴已极。

      在这里又触动我对老家的恋情了,想起根据地得到土地革命利益的民众的自由快乐,来与这些受剥削压迫的民众的痛苦比较,真是有天壤之别!这只有坚决消灭敌人来拯救这些受难的民众,使全国都成为我的老家,使更多的大众都过着那快乐自由的生活。

      因为走得相当疲倦,找到一把禾草,就此睡觉了。脑中忽然想着:“我的老家,再会!”并且希望到处成为我的老家。一会即悠然入梦了。

    网站编辑:穆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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