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5点30分，王侠便骑上电瓶车，赶往农村班车站点。换乘后，再坐一个小时的车，抵达25公里外的三义学校。

　　三义学校地处安徽省阜阳市颍泉区最北端，沙颍河和黑茨河的河湾里，交通不便，十分偏僻，村镇之间很多路段还是石子路。

　　王侠是这个学校唯一的足球体育老师，两支球队的教练，一群足球小子的“妈妈”。

　　2018年4月，意大利国际米兰足球俱乐部的专员考察完这所乡村学校的足球教学，满意离开，他们准备派专业教练对学校进行帮扶。

　　初涉足球

　　“校园足球的春天来啦！”2014年3月，一贯追求完美、爱出鲜点子的校长王胜标把体育老师王侠叫到办公室，跟她说：“我决定把咱三义学校办成足球特色学校，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会踢足球啊！”王侠吃惊地回答。1995年，王侠从安徽省体育运动学校毕业，学的是体操专业。

　　“我知道你不会，可以慢慢学嘛，半年时间准备，下学期开始！”王校长态度挺坚决。

　　王侠知道领导一直很信任她，而且开办足球特色学校，确实能给学生和自己提供新平台。但是，自己委实不懂足球呀！

　　比迷惘更多的是压力。母亲、公公和婆婆都患病，需要照顾，重新学习必须投入巨大精力的足球，她觉得应付不了。

　　“孩子，想干就干吧，老妈支持你，就像当年支持你爸爸那样，别揪心了！”母亲最理解女儿的心思。

　　王侠的父亲曾经是镇里唯一的专业体育老师、篮球名教练。在王侠16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实际上，王侠毕业时可以留在城里就业，但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乡，就是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努力拉一把那些穷苦学生。

　　那就干吧！王侠给自己打气。

　　常言道：人过四十不学艺。当时王侠已经38岁，第一次接触足球。

　　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王侠买了个足球在家上网看视频跟着学，边看边想边踢。和所有的新手一样，笨拙的脚法总是赢不了灵活的足球。足球在家里胡乱“轰炸”，客厅里三个花瓶，两个凉水杯相继充当炮灰。老公骂她疯了，下死命令不能在家里练球。楼下邻居也找上门来，说天花板经常“扑噔、扑噔”响不停，影响了他们生活。王侠不停地给大家赔礼道歉。

　　怎么办呢？王侠在小区里走来走去想办法，无意间她走进了地下室。哎呀！王侠灵光一现，这不就是绝佳的训练场所嘛，既不影响别人，大家还看不见。

　　转换阵地后，王侠每天坚持训练一小时。半年后，她初步掌握了足球的基本技能。

　　王侠明白，要提高足球竞技水平，必需请专业教练指导。可就算在城里都很难请到，何况农村地区的“三无”（无场地、无师资、无经费）学校。

　　机会还是来了。2015年4月，王侠参加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骨干师资国家级专项培训班，认识了阜阳师范学院的张宏智教授。张教授在足球技能实训方面有丰富经验，听了王侠的描述，他非常感动，愿意免费教学。于是，每周三下午，三义学校有了两个小时的专业训练。王侠如饥似渴地学习，边练边用小本子记要领，其它时间，她带着学生强化练习。

　　从此，王侠身边总是带着足球，上课带着，下课带着，晴天带着，雨天也带着，一旦离了足球，她就觉得很别扭。

　　踏上征途

　　经过一年超乎想象的艰苦努力，2015年8月，三义学校成功成为教育部批准的首批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阜阳市仅此一个九年一贯制学校入选。

　　征途才刚刚开始。

　　“富日子好过，穷家难当。”买器材、添设备，外出比赛车旅费、生活费，都是不小的开支。学校经费本来就紧张，花费多了，学校无能为力，其他老师也会有怨言。为了筹集经费，王校长和王侠到处游说拉赞助、找公益组织帮扶。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6年3月，三义学校争取到了苏宁·爱德公益基金会“足球1+1”项目的资助，解决了足球队到连云港、金寨、淮安、南京等地参加邀请赛的各项费用，以及三义学校邀请苏皖两省十所学校的联谊赛所需的40多万元经费。

　　解除了“粮草”之忧，学校的正常办公没有受到影响。大家从质疑转为支持，校园里踢足球的氛围变得浓厚，不少老师也加入了足球运动，和孩子同拼搏，共成长。

　　孩子们的足球活动多了，外出比赛多了，问题也来了。

　　有几个家长到学校“告状”，“让孩子踢球，这不是要把孩子带坏吗？”有一天，校长突然接到教育局转到学校的一封举报信，说踢球会影响孩子学习成绩。还有一些家长干脆直接找到王侠说：“王老师，求求你别让俺们孩子踢球了！他只听你的，俺们说啥他都听不进去。”

　　王侠当时心里发凉：“为给你们培养孩子，我奔南跑北，在炎热的夏季，我忍受着足球场上40多度的高温，十多天就晒成了‘非洲人’，脱掉一层皮，你们咋就还不理解呢？”

　　可她转念一想：“天下哪一个父母不是盼着儿女好，他们的心焦和反对，是还不明白足球运动的好处。我需要耐心给他们讲解，足球运动和文化学习之间并不冲突，而且足球特长生还有进入重点高中、职业足球俱乐部等绿色通道的政策，我要用实际行动和成果取得大家的信任。”

　　于是大家看到，王侠白天在赛场指挥比赛，脸晒得红通通；晚上坐在宾馆走廊上守着孩子到十一二点，唯恐他们打闹睡不着，影响第二天比赛；等孩子们睡着了，她给他们洗衣服、袜子。长期带队训练，王侠的膝盖有了伤病困扰，发病时，走起路来有点跛。

　　一次次，一回回……家长们终于想通了，理解了，支持了。

　　李冠军的爸爸感慨道：“俺带一个孩子都不容易，她带十多个，能容易嘛！没有她，我儿子也不会被安徽省队教练看中，真的很感激！”

　　辛苦的付出不会白费，球队战果累累！

　　足球妈妈

　　三义学校的留守儿童有500多名，占了学校总人数的一半。一些孩子缺乏安全感、人际交往能力较差，有的内向、自卑、敏感，而有的冲动易怒、逆反心理强。

　　王侠经常把儿子的衣服，以及从亲戚家里搜集的一些衣服拿给贫困家庭的孩子穿，有时候是直接给予经济上的资助。

　　“精神上的鼓舞，心理上的疏导同样重要。上课时我是他们的老师和教练，在生活中我就是他们的‘足球妈妈’。”王侠说。

　　小帆是留守儿童，好斗，语言不雅，同学都不敢靠近他。了解他的情况后，王侠有意识接近他。

　　“以后老师教你踢足球，我相信足球可以改变你的一生。”王侠说。

　　“谢谢老师！”小帆抱着球跑走了。

　　平日放晚学后，小帆准时到王侠办公室门口等着。一段时间后，他开始主动和王侠讲话。通过两个月的训练，他融入其他孩子一起踢球。如今他已担任学校小学男子足球队队长。

　　王侠还教过一个叫小洁的女学生，自从她母亲出走后，整日沉默寡言，上课走神。看到孩子这样，王侠很心疼，经常为她整理书包、系鞋带，还给她买可口的午餐，并鼓励她和大家一起踢足球。她开始很自卑，不愿意。王侠不勉强她，叫她在旁边看。渐渐地她对足球产生了兴趣，加入了足球队，一学期后，成为班级女足队长。现在，她性格开朗，学习兴趣也上来了，语数成绩比过去提高了30多分。

　　“只要用心坚守、勇于扛起责任，没有教不好的孩子。”这是王侠经常说的一句话。

　　以球育人

　　在很多中国家长的观念里，足球运动似乎与文化学习存在天然的对立关系。

　　真的是这样子吗？

　　“足球运动和文化学习之间并不冲突。”王侠之前反复说的话此后被一再验证。

　　加入球队前，孩子们放学后多半在田间地头晃荡，家长不在身边，没有人督促学习。现在，他们把足球运动当作了学习的强大动力，回家后自觉念书。因为王侠反复强调，想要在足球道路上走得更远，提高文化成绩是前提条件。

　　“足球运动是思想品德的最好课堂。”王校长申明，赛场上的顽强拼抢、积极跑动，能培养球员不惧失败、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和集体荣誉感；尊重裁判、尊重对手、尊重观众的赛场纪律，可以内化孩子们的规则意识和公平理念；在身体对抗中，他们更容易学会宽容、学会谦让、学会帮扶。

　　学生们的足球梦到底能走多远，王侠并没有想那么多，她的愿望具体而素朴，“有的孩子会走上职业足球之路，更多的会走上其他岗位。但是我希望足球能够陪伴他们一辈子，给他们带来健康和快乐。他们以后会成为会踢足球的银行职员、会踢足球的医生和护士、会踢足球的法官、会踢足球的货车司机。”

　　“您有没有想过，这些孩子中，有的可能会进入国家队？”记者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还想过他们杀入世界杯取得好成绩呢！”王侠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但是，我们现在只想着能有一个标准足球场，7140平方米。”

　　（摘自《农民日报》，原文有删减）

　　（责任编辑：曾龙）